凤凰网《风暴眼》出品
文 |吕银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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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个长假前夕，“牛马打工人”的吐槽永不过时。这一次比为人诟病已久的“调休”更让人大跌眼镜。一则上市公司国庆节“放4补3”的消息在社交平台引爆讨论。
所谓“放4补3”，是员工总结出来的公司休假模式，根据通知，公司要求国庆假期中“放假4天，补班3天”，这意味着4天假期前后，员工均要连上8天班。
处在舆论风暴中心的这家上市公司，正是总部位于佛山的箭牌家居集团股份有限公司（下称“箭牌家居”），其以家具制造、卫浴产品为主营业务，旗下安华、法恩莎等品牌为人所熟知。
除了打工人的愤怒，不少网友还将公司一系列“宗教色彩浓厚”的管理风格摆出来“公开处刑”――高管礼佛、员工供灯、上班叠元宝等等一系列“谜之操作”，让不少员工直呼“不可思议”，上个班为什么还顺便拜个佛？更有员工直接发问：“黑心肠的企业能走得远吗？佛祖会保佑吗？”
针对相关讨论，凤凰网《风暴眼》向箭牌家居发去采访函求证，截至发稿，未获回应。
01 一栋大厦多层内设祭拜堂，员工轮流供灯
近日，凤凰网《风暴眼》注意到，网上流传着箭牌高管集体拜佛的图片，图片中十几名高管正在跪拜前方的神灵，几位黄袍僧人在主持这场仪式。在箭牌家居工作过两年的前员工宋诚告诉凤凰网《风暴眼》，这是很久以前的图片，所在地是位于佛山禅城区的旧总部大楼展厅。他也曾遇到过这种场面，但被制止拍照。
如此场面在箭牌家居内部并不是什么新鲜事。宋诚告诉凤凰网《风暴眼》，公司从一开始就很重视礼佛。他2021年入职时，就注意到大厦一楼有区域供奉着关公，24、25楼整层也专门被用来祭拜关公和礼佛供灯。
宋诚带着好奇向老员工询问情况，才知道公司老板娘十分相信神佛对公司发展的影响。每年，公司高管都要跟老板娘一起去南海拜神。且公司十分重视属相，“如果属相跟老板娘相冲，是不能提拔为高管的，而属相旺公司的人，则可能被破格提拔。”
2022年开年，公司要求员工忙完工作去大堂拜神。宋诚也排着百来人的长队拜了关公。他还曾见过，上班时间公司让员工手折拜神祭祀用的元宝。虽然在佛山很多餐厅、酒店、公司供奉“神位”比较常见，但是频繁带领员工祭拜，还是新鲜事。
宋诚告诉凤凰网《风暴眼》，即使是今年公司部分部门搬到乐从镇的新总部大楼，旧楼顶层的供灯仍在继续。
凤凰网《风暴眼》拿到的通知截图显示，箭牌旧楼安排安华、电商、财务等部门每天一个单位轮换供灯，一个单位派三人进行25层佛堂和24层关公房供灯。供灯有很多讲究，不仅要提前选定吉时，而且女性例假期间不可供灯，此外，裙装、浓妆、散发、短裤、拖鞋都是不允许的。除了这些供灯的员工，很少有人去过顶楼这个神秘的地方，那里需要有权限的人刷门禁才能进入。
不仅总部大厦，在箭牌旗下法恩莎品牌工作的小迪，在中盈盛达的办公楼，也鲜明地感受到这种独特的企业文化。
与总部不同，他所在的办公楼，只有一个房间单独安排成佛堂，虽然不大，只有十来平米，但摆放的佛像和贡品一应俱全。走在公司的走廊上，都能清晰地听到一整天不间断播放的佛经声，房间里的香火不断，到处弥漫着香火味。
公司定期要求不同部门轮换，派一名男性到佛堂去礼佛、供灯。他入职不久，就接到了这个差事。他进了佛堂，有其他员工扮演引导员角色，主持供灯仪式。他按照引导的要求，先抽三根香，点着之后，拜了三拜，把香插到香炉里，接着把十几根小蜡烛一一点燃。这之后，引导给他一张纸，他按照要求读纸上的佛经和祈福的文字。他还记得，这些文字包括给公司和员工业绩祈福的内容。
纸上的经文晦涩难懂，他一知半解，一边念，心里一边感到莫名其妙，自己是来上班的，结果到这个封闭的房间里点香焚烛、念经祈福。虽然仪式前后不到十分钟，过程却让小迪如坐针毡。他感到很诧异，一个现代企业管理的上市公司，竟然把老板个人的信仰强加到所有员工的头上。
小迪工作了不到一年就离职了。离职前，他发现公司不少中层管理者的头像都换成了佛家某种意象的图像。他听说，可能是公司的某位大师给的建议，一些部门业绩不好才换的头像。
公司的财务部也是宗教色彩颇为浓厚的一个部门。曾在财务部门工作的梁永告诉凤凰网《风暴眼》，这可能是因为箭牌家居的老板娘主要负责公司财务工作。
除了供灯礼佛，梁永2021年入职时，听老员工说，“以前面试财务人员，还要问生辰八字、属相，后来这些环节没那么严格了。”
他还记得，离职前，老板娘还曾动员财务人员每人买一盆富贵竹放在自己的工位上养。而他觉得最离谱的是，平时公司组织盘点，对时间、人员、地点、盘点范围等信息都通知得很不到位，让人摸不着头脑。但组织财务部门员工去观音山团建祈福，却把流程做得十分详细明了。
02 牛马打工人：没有带薪年假，国庆长假被压榨
公司内部过于强调神佛色彩，让许多员工很难理解，抱怨也无处发泄，直到公司在福利制度上的变相克扣越来越夸张，慢慢地，这种情绪似乎找到了出口。
凤凰网《风暴眼》注意到，近日有员工发帖曝光公司“放4补3”，在被删帖之后，将昵称改为了“箭牌牛马打工人”，而这也引发了更多员工在相关话题内讨论声援。
多名箭牌家居员工对凤凰网《风暴眼》表示，公司实行大小周制度，在佛山地区家居行业是比较普遍的现象，已经习惯了。但法定节假日被压榨得越来越少，则让他们感到无法接受。
“现在行业内卷，你不加班有人加班，再加上今年的工作岗位比较少，所以公司的人还是普遍能接受大小周制度，我觉得是麻木了。”小迪说，“但像国庆这样的长假，让‘放四补三’，也没有三倍工资。对于我们年轻人来讲，又要促进消费，又要谈男女朋友，又要出去旅游、回老家陪陪家人，这个时间太紧张了。”
他表示，这并非公司头一次克扣节假日，今年端午节法定放假3天，但赶上了“小周”，周六要上班，实际上只放了2天假。此外，在箭牌家居，是没有带薪年假和加班费之说的。
不过，宋诚记得，箭牌家居去年虽然也克扣了不少假期，但还没有今年这么夸张。去年一般比正常假日少1-2天，国庆节放5天补2天。他认为，今年可能是因为效益不好，于是变本加厉克扣。
除了在工作时长上让员工有种“身为牛马”的疲惫感，多名员工还对凤凰网《风暴眼》提到，公司在工资设置上也问题重重。
梁永清楚地记得，在面试之初，他就十分注意公司的社保公积金缴费比例，特意询问了箭牌五险一金的缴纳基数。面试官只是含糊地回答，“是按全额缴纳的”。梁永放心了，全额缴纳的话，意味着缴纳比例再怎么浮动，影响也不会很大。
没想到，正式入职签合同时，他才发现企业套路还是防不胜防。公司的工资构成是基本工资加绩效加提成，合同上的基本工资都只有1900元，实际上员工的底薪则有4000-7000元。他提出质疑，得到的回答是另一个托词：公司员工签的合同都是1900元底薪，是因为公司实行薪资保密制度。
在此后的工作中，他才明白，这样的安排，是为了少缴纳社保和公积金，按照1900元的基数来交，对于企业来说，能够减负不少。
梁永原本觉得，上市公司会比较遵守劳动法的规定，直到这时才发现，现实让他失望。
宋诚也向凤凰网《风暴眼》证实了这一点。他还补充道，公司的工资都在下个月的25-28日发放，且绩效工资当月达到评定要求才能拿到，还会有一部分留出来等到季度再进行发放。
03 神佛保佑难防业绩断崖下滑
事实上，箭牌家居在克扣假期和工资等方面的种种行为，或许也是近年来家居行业整体不景气影响的一个缩影。
近年来，受房地产行业周期性的影响，依赖房地产的家居行业也受到不小的冲击。去年以来，家居企业破产、降薪、裁员、IPO终止的消息未曾停歇，行业迎来残酷的寒冬。
数据显示，2021年中国家具制造企业注册量增长到28万家，但到了2022年上半年，中国家居制造企业注册量下降到了23万家。这意味着，短短半年时间，国内的家居企业就消失了近5万家。
今年行业寒冬仍在持续。WIND数据显示，截至9月10日，总市值排名前20的家用家具企业中，上半年最新财务数据归母净利润出现负增长的，就有10家，相当于占据了半壁江山。其中，除了箭牌家居归母净利润降低77.8%，乐歌股份(300729)的情况也不容乐观，降低64%，而茶花股份(603615)则更是大降397%。
成立于2013年4月的箭牌家居，在董事长谢岳荣的带领下，仅用不到十年，就完成了深交所上市。随后一度涨停，市值达到164亿元。
然而，上市当年，箭牌家居就面临“增利不增收”困境。到今年，其业绩更是断崖式下跌。仅一季度，归母净利润就亏损了0.90亿元，同比下降3004%，震惊业内。
多名员工对凤凰网《风暴眼》表示，他们早已关注到公司业绩下滑的现象，“大环境都不好，出现亏损的现象也正常。但一季度降幅那么大，还是很震惊。”
早在几年前，梁永就感受到公司在尽量缩减成本。他告诉凤凰网《风暴眼》，公司管理层是家族式管理风格，规矩比较混乱，对于“花钱”的地方更是“一言堂”。作为财务，他会按照公司的规章制度去审批拨给经销商的款项，审批结束后，到了最后一步，老板娘觉得钱给多了，就会将款项砍去一部分，例如直接将500万改为300万，不给任何理由，自己就盖好了章。
“既然老板娘可以拍脑袋决定，没有任何计算依据，前面为什么还要走那么多流程？”他感到十分不解。
宋诚也很早感受到这一点。他还记得，2022年10月26日，公司上市成功当天，发消息称中午给大家“加鸡腿”。没想到，这并非风趣的比喻，原来真的只是要员工们到食堂排队领鸡腿。他懒得去排队，只觉得很好笑，认为这样的庆祝方式“很说不过去”。
“今年公司想方设法节省开支，前段时间就已经在传，要全员降薪10%，改成双休，但遭到比较强烈的反对，所以目前没有实行。”宋诚说。
（文中小迪、宋诚、梁永均为化名。）
来源：凤凰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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